文蔚水城沙龙第20期同题作品展1

编者按

本期龙东刘荣斌出了一个比较偏的题目——蚂蚁。这个题目比较狭窄,不好拓展,因此,本期沙龙作业,同质化比较严重,也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作品。但也就因为题目狭窄,更能考验作者功力,一些作品还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在此编发出沙龙作品,分享给读者。

(王鹏翔)

                    ZHANSHI/夏至或蚁笔记(外四首)    

◇任朝在

      

影子都不是自己的,蚂蚁搬家

大雨即将落下,帷幕关闭门窗

听乌鸦的笑声,不去经管院子

绿葡萄,周身淌着冷汗

潮湿的灶台,偏执地囤积粮草

泥沙俱下白发生。母亲从乡下打来电话

她偷偷种下包谷,如今长势喜人

草露涮洗她皲裂的双手,夜色

从山顶漾开,豆藤袅袅

如蚁腰,肉糜怂恿欲望

脂粉指向不明。我们相信远方一尘不染

有些情节不能说出来,蚂蚁的歌声

与它的祖国对峙,还要小心翼翼

回答蟋蟀的质问,它小小的身躯刚好

可以搭成桥。渡一场风波

我们可以自娱自乐地生活,小苔藓

有它的清新,潜入夏天深处

抓捕半红半青的寒凉

    蚂蚁旋磨笔记

疲于奔命庸碌劳苦嗔恨成习,众生聚集

抢食不干净的糌粑,藏器于身

待时而动,位卑未敢忘

忧国忧民,暝色入高楼

桑田巫说吃不到今年的新麦。不

习惯坐以待毙,我们在身体上打出孔洞

破铜烂铁一路横冲直撞

细数雨滴跌落的节奏,任由后院里的井

抵御叫喊蓬松。卑微与弱势

一衣带水,羡慕蝉居高

声自远,小小的巢穴漏雨

无处安放肿胀的夏天,或者市井百态

酸甜苦辣咸,喜怒哀乐惧

昙花无疾而终。多次作揖叩首

仍然冒犯了佳人,人间空荡

米缸是发霉的,油罐是发霉的

风月也是发霉的

    

枯梨行蚁笔记

真相隐藏,于历史瓦罐底处

结绳记事的硬伤,不断区分谷粒

或者蚂蚁。绿水接纳青山

无边暮色,不像小城拒绝讽喻

剥了皮,霓虹有些陡峭而悲伤

暖瓶装满了冷水。就让月光

山峦归隐海坝,河流遁入荒野

菜园子的?韮,星星安静下来

小火炉慢慢焙烤一缸绿蚁酒

炊烟高过江湖,甚至庙堂

一些干净利落的空稻穂,可以久居

可以有抑扬顿挫的秋天

          白蚁争穴笔记

有灯笼花怒放,蚂蚁搬家

在他一个人的祖国行走

城堡必然倾颓,月亮如暗疾

口水粘合破碎的春天,只有在他的故乡

即将举行一场潦草的葬礼

      蚂蚁倔强笔记

蚂蚁倔强,不说话

听他们唱歌,黑虎威严凶猛

有王者风范,水獭慵懒温柔如水

鳄鱼为人正直,蟒蛇憨厚可爱

岩羊吃苦耐劳,兔子谨慎

老鼠智慧,马匹秉性勇往直前

人满为患呵,蚂蚁倔强

不说话,去当清洁工

蜘蛛人,去挣钱养家糊口

天空不下雨,岁月仍然把一只蚂蚁

揉捏成了面团

          ZHANSHI/致蚂蚁,或自语    

◇熊生庆

夜深人静。这是最安全的对话,是最危险的游戏。我有一列火车的秘密,谎言一般说给你听。

01

情人们四散沦落。一个荒芜的小镇

她掏出镜子,涂抹破败的山河

祖国边缘,雨下了好多天。没有声音

一枚铁钉穿过多余的岁月

它拥有好看的弧形,并卷起风

回忆,显得愚笨且不可救药

告别辞华丽布满得胜而归的纸张

马蹄莲生长,埋着我不敢提及的痛

——这是我现在的生活

你妄图运走粮食填满陈旧的仓库

剩下空旷。我们需要共商对策,耗掉时间

02

你曾目睹信徒们翻越山岭

举起旗帜,在泛黄的书页中指点江山

你不说话,总是沉默的生命通常长寿

你爬行,为此我看到了曙光

可你从不表露对于历史的态度

琥珀玛瑙,锦衣玉食朱阁装饰大地

好一派盛世景象。我的房间塞满尸体

你是不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声音?

我有些愤怒,但你爬行,爬行

仿佛这是一条可以抵达的路

03

失败的商人慨叹不测风云——

一个老政客,他躺在鹿皮靠椅上

想起年轻时以梦为马。他签下自己的名字

带着悔意——游戏还在继续着

乐此不疲。恶之花朵在黑暗中张开双臂

工人们流尽了汗水,换来一袋毒奶粉

诗人从墓中走来,鞭子抽打的声音很快掩埋

你认为眼前的任务是把米粒交给蚁后

我羡慕你劳动的快乐,和短暂的安宁

04

钢筋混凝土支撑不起人心

一个孩子,他看见最迅速的表演

人们开发污浊的河流

贩卖包装后的新鲜空气

教科书告诉他们,信仰

是战胜一切的力量

而我相信你遇到过那个孩子

你们之间,或许也有过

一场不冷不热的对话。最后

是什么改变了你们?孩子坚定地

走向未知的路途;你在迷宫中

试图构建世外桃源,自给自足

台风不是已经到来就是在到来的途中

05

父亲和你一样天真

在这个星球上,他拥有一间房子

为此他感到安心,兢兢业业

像个从不疲惫的陀螺

叔叔和兄弟们开掘隧道

想接通什么?不忍说出

这又是一场战争。谁将倒下?

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被伤害的暗河流淌着汗和泪

06

母亲常常感慨,他的儿子

离家太远,异乡的空气让她忧心

她号召阿姨们,生下一个个孩子

又把他们送了出去。一个阿姨死了

她的遗书,用羊水写成:

“我们从未放弃,但从未得到”

母亲哭声里的悼词是一个笑话

作为信使,你不曾带来风的讯息

07

我记下又一次受难现场

随即被抹去。他们挥舞着剪刀

修剪后的公园一派整齐

是呵,生活需要阳光。生活

需要阳光,我们将在公园里

度过幸福而美满的一生

你微笑,偶尔探出脚肢

一架推土机碾过春天的草原

08

我已被放逐,在公园之外

自言自语。不会有人听到我的呼喊

新修的精神病院将是我的归宿

夜已降临,不许点灯,但关不上房门

止步,噤声,保持相同的步伐

你在更暗处不说话,穿着黑色大衣

09

必然有不可名状之物

堵塞了我们,以及这个时代

愿意张开的嘴巴。祖国的孩子

他们把我推至荒芜的原野

机器开进大脑,随时碾碎杂草

红色的幕布写满繁荣的谎言

拒绝抒情的人们,身体被贴上标签

我将死去。语言是我最后的尊严

我写下一首诗,献给后来者

他们并不能看见我腐烂的身体

10

这让人泄气,你始终一言不发

是时候结束这场对话了

在你面前,琐碎和唠叨使我挫败

我们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

你将劳动,继续搬运虚无的蛋壳

我洞穿徒劳,并徒劳地饮下悲伤

吐出鲜血,供养雾霾肆虐的大地

      ZHANSHI/蚂蚁蚂蚁(组诗)    

◇刘从富

城市的蚂蚁

在城市的一角,一只小小的蚂蚁

在夹缝中寻求生存,越过坚硬的混凝土

偶尔,在白天带回一缕阳光,温暖

洞壁的冰冷与潮湿。偶尔,在夜晚捡拾

一粒星星,照亮眼底漆黑的夜晚

每一条路都扺达坟墓,选择多一点曲折

可能多一些坎坷,也可能多一片风景

越过白日的坚硬,拥抱月下的温柔

我愿枕一根柔软的小草,与你仰面朝天

细数楼缝中漏落的点点星光

蚁族

雨后,太阳高悬碧空

行走,在阳光的明媚之中

楼梯的拐角,一截大葱

从谁营养餐的饭碗里逃逸,带着油星

躺在第十一级台阶,香风

吹动一个微渺的世界,蚂蚁

一只一只在路上匍匐,蚁族

正在聚集。许多黑亮的脑袋

凑在一起,思考

怎样把这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弄回发霉的巢穴,照亮暗夜忧伤的月亮

蚁愤

他妈的

这个上帝

耳朵聋了

听不见我们

力竭声嘶的呼叫

眼睛瞎了

看不见众生

在尘埃里打滚

黑蚂蚁

夜晚,删除

赤橙黄绿

融入漆黑,呼吸漆黑

咀嚼漆黑

让黑漆从内心开始

向外漫延,一寸一寸

浸透骨骼与肌肤

披一件黑袍

穿越黑夜,在朝阳下

闪烁漆黑的光芒,照亮你的

黑眼睛

你伸出一根手指

指着我的额头

呼喊

黑蚂蚁,黑蚂蚁

蚁穴

挖掘,在坚硬的河堤上

挖掘一个温暖的巢穴,落户

安家。早晨看朝阳

喷薄,照亮水乡

每一粒沙,每一根草,每一朵花

沿河堤寻找,一粒米饭

一枚小虫,是最可口的午餐

黄昏,依偎在家门口眺望落日

火烧云为我们镀上土豪金

天上不测的风云

不断变幻扭曲面孔,一滳滴愤怒的泪水

从高天坠落,滑过山的肋骨

胀破温暖的小窝,越过地平线

蹿向天际。天地再次陷入混沌

蚁愿

那时,天空

依然干净

白色的花朵

盛放

在蔚蓝的天空

一朵,两朵

我们仰躺

在绿草茵茵之中

细数眼底

游动的鸽子花

蚁语

鸟群飞过,影子

在雪地上写下寂寞。风从北往南

吹痛树的耳朵

菊花,这自然之物,秋天

站在旷野,我只能与她静静对视。除此之外

什么样的修辞都显得虚伪

你走后,我只能对着镜子

寻找笑容。镜中

你的影子曾经照亮每一个早晨

怀念,与你一起面对柴米油盐

清晨,黄昏。弄几缕炊烟系住太阳

不让时光在我们的面前老去

你的坟头高过眼眶

遮住了阳光。我只能越过前面的坡道

寻找温暖的太阳,剿杀眼底的阴影

没有风,我只是一截

耷拉着的布。等待一阵风将我吹起

飘扬在你蔚蓝的眼中

      ZHANSHI/蚂蚁的颜色(诗组)    

◇唐林伟

黑色蚂蚁

远离村庄与旧时光,黑色蚁群

将六月肢解在异乡的路上

干净而彻底,七月被精心打磨

光滑圆润,不带半点泥土气息

坚硬的山中之城,对黑色过敏

无数灯盏,贪婪地盯紧

蚂蚁裸露的黑色躯体

却忽略了灯光之外,更深的黑

天空阴沉,暴雨即将来临

金色风暴吹拂着飘浮的人群

蚂蚁低下沉重头颅,匆匆掠过

用无法漂白的眼色,洞穿远方

白色蚂蚁

雨季如期而至,天边云层低矮

不停地变换着姿态与色彩

土层深处,蜿蜒延伸的洞穴里

白色文明悄然发酵。不在意

暴雨宣泄沉重的心事,凭借

白色血液,延续生命的起始

这季节充满幻想和希望

白色蚂蚁长出翅膀,在大雨前夕

展翅飞翔。脱离大地的视角

生活突然变得美好。短暂

飞行后的断翅之痛,刻骨铭心

一切终将从低处重头开始

卑微世界里,等级阶层依然存在

出生决定命运,繁殖者称王封后

凭借生殖工具,凌驾于族群

用交配掌控生死。劳动者劳碌一生

却换不到,一次交配的权利

红色蚂蚁

午后阳光,依附于一片落叶

有人泛着小舟,驰骋世界

还有人携带忧伤,却不曾远离

通透欲滴,一个词语成熟后

被搬进洞穴。红色蚂蚁

用多出来的一度体温

将时间煮沸,将群山夷为平地

而你,预支十年激情

漫过精细的土堆

膨胀,与世界的距离

黄色蚂蚁

把自己无限缩小,以便避让

高尚者编制的有色之网

迎合世俗目光,用道德的土壤

把皮肤熏染成黄色。高高抬起

头颅,高过野草和地平线

做一个食客,食物成为致命诱惑

腐臭的尸体,苹果核及甜食

都是陷进,至于同类

两毫米的身躯,轻易就被麻痹

灰色蚂蚁

小区的灰色蚂蚁,身躯佝偻

常年负重脊梁弯曲,容颜

呈现出风霜年月的败笔

沟壑纵横交错,一阵风吹来

总有一粒沙子,刺痛泪滴

鱼肚泛白,他们追赶着时光

试图从城市的黎明,抵达青春

但建筑物棱角坚硬,拒绝

时光倒流。尽管记忆柔软

也无法释怀生活的固有颜色

母亲说:城里的天空是灰色的

找不到一丝蓝色,邻居也是灰色的

他们躲闪的表情,让人无从辨认

但母亲没有意识到,除了眼睛黑白

分明。她的头发和语言也变成了灰色

      ZHANSHI/蚁形三章    

◇尚远刚

蚁语

半根

干稻草

比命运沉重

没有一对巴掌

无法赞同你

精妙的

发言

无法称量云朵

捂不住天空一样

的忧伤

不说了

一只蚂蚁

肯定学不会

繁复的

修辞

蚁道

...

忙忙碌碌

搬运着谷粒

和小小的世界

还有尘埃、露水

还有漫长的

光阴

没有捷径

额头张贴符篆

刻写苦难的颂歌

以及,无法

篡改的

供词

兵、工

妓、儒、丐

阳光羞于抵达

这森严的秩序

有我们守护

的秘密

...

蚁穴

...

把瞎话

说得更加流畅

山脉心跳加速,捂住

撕裂的痛。落叶禁声

秋天,永不会再来

落差,已然形成

蚂蚁的大军

浩浩荡荡

...

长堤矗立,灯火密集之地

拒绝造访

..

一道道铁闸

缓缓落下,精准调控

向下的念头。完成原始积累

历史模糊,欲望继续堆砌深渊

迁徙者来势汹涌,扮演鸠占雀巢

背负起人心的灰暗,文字筑成高墙

囚禁一江祸水,给卑微者留条生路

在洗砚池下游,理想需分期按揭

可用来世担保。天空开满鲜花

有着华丽的坟场,更有

温暖的墓穴,缓缓

打开,缓缓

关闭

      ZHANSHI/蚂蚁筑坟档案    

◇黄成波

我的笔无法去攀附汉朝的大风

道不出汉王刘邦先祖的轶事

我只歌唱我的家乡顺场

那些能触动我心弦的诗句

夜半三更拎起我的三魂

七魄在村庄游弋

风花蘸满雪月路过山头

黑蚂蚁从树枝上下来的时厚

日落山腰

邂逅荒郊野岭的人

滋生占有的欲望

向东跑跑

往西瞧瞧

可否有人途经这个地方

解下罗裙投身你的怀里

我要将你的罪恶裹上蜂蜜哄你吞下

最后让你安乐死于的路旁

四周没有梧桐树

不用谈及凤凰落下的碎语

仍有蝼蚁衔泥掩盖躯体

坟墓在路旁慢慢筑起

术士翻阅风水三千

罗盘指南针摇摇晃晃

怎么也指不了风吹来的方向

      ZHANSHI/蚁言蚁行    

◇刘泓

从洞里到外面

爬出来,又钻回去

往复循环,今生直至死亡

轨迹,大概如此,而已

假若,碰到人祸或天灾

无非多了几幅插图

很想找个座标,看看究竟

原来,就掉在一个个圈套之中

为了生活

只好到处挥动触须

爬上高耸入云的树梢

潜入阴沉诡秘的石缝

面对冷峻强势的金黄公鸡

以及凶狠霸道的毒蜥蜴

细柔的长腿和腰杆

只能更加坚硬更加灵活

至于什么肉沫骨渣

还有花粉果粒布片纸屑

统统笑纳腹中,决不轻易放过

秘而不宣,似乎更宜于私吞

一丸粪球,也能激发昂扬斗志

就不必说,大块的饭团,修长的米线

更不用提,丰满的馒头,肥胖的青虫

合作与分享,在精疲力尽之际总被提起

      ZHANSHI/蚁见(外四首)    

◇王吉军

爬过四十一度的路面,和几片腐肉

相遇在整齐划一的绿化带

藤条形的植物,努力朝着收获生长

被人为地曲扭的身子,阻挡蚂蚁

探望路对面风景的目光

借两根草叶遮挡烈日,慢慢品尝

被人们抛弃甘味。触角碰疼六月

一些感慨诞生,生命蜕变成

色彩各异的花朵,旺盛了小城

形神消瘦的砖瓦

从下水道往上,城市

不为人知的伤疤。梗在羞答答的路灯

照不亮白昼树荫下的人影。绿叶上

暑气消融晶莹剔透的晨露,清晰可辨的

正是人类着幸福奔跑的轨迹

那是夏天渐渐远去的身影

年轮不为人知,前路漫漫

白昼过后,时间涂上颜色

那些光鲜的表白,没有打动

从老家归来的燕子

叫卖声空洞无物,小城的命运

悬挂在小商贩们晃悠悠的扁担勾上

没有讨价还价,为了填饱肚腹

他们廉价兜售挑篮里的青春

晌午一丝不挂,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乌蒙汉子们草帽上的夏天,比一根

偷着乐的桂枝更妩媚。花朵

精神抖擞,开出瓣瓣感叹

蜜蜂从三月飞来,划出一翅惋惜

小屋轩窗装满春华秋实

狂风击打黄昏,乌云蚕食晴空

雷电没有参与盛夏暴雨

叫卖声卷起水波,小城

经钢筋水泥硬化后,一场雨

检验了它的骨骼和呼吸系统

蚁识

这是乡村的最后一顿晚餐

霞光裹紧房舍,羊群不知去向

河流迷失在黄昏里。刀斧劈倒

最后一根松木,松叶落下

刺痛铁质的时间。一生都不曾

挪动足迹的草木们,成片倒下

砸倒衰竭的感官

祖辈们开山取石、伐木断竹

造就的木楼院子河堤瓦窑

坟茔圈舍衣物腐烂在

橙色的时光里。祖母一手执针一手执线

缝补断裂的往昔,她没有大家闺秀

在城市藏娇的暖闺,村头往北三里

将是她的托身之地

石板路途经历史,尘埃

久久不能落定。夏色漫出沧桑

绿着的心事就要怒放。鸡鸣狗吠

塞满记忆,苟活于房檐的烟岚

绊倒匆匆步履。村妹子

衣袂不挡风月,和一群外地人

走在不知归途的路上

蚁论

1

牛儿们,比农人更痛惜

倒塌的圈舍。它们的藏身之所

砖瓦破碎,挡不住

墙外的阴柔,犁铧撞疼背脊

风霜雨雪一拥而上

2

蛙声沸腾一池清水

稻香悠然,田埂锁不住成熟

月光煮熟骨节,跳跃着的字符

烫伤行文结构,骨质增生了

满眼风暴。贯穿脉管

初更后,鸟影不会出现

头顶三尺天空,花落瓣瓣

3

采撷三两叶幸运草

制成冬日绒衣,此后

御寒不需她的眼帘。梅花

自成风景,任寒风涂染

给腊月几粒种子,厚土里

雪花落地生根

4

脉管畅通无阻,血脉

拧紧昨天。烽火隐约在

笔墨深处,太平轮渡上

爱情,春色撩痒沉默

庄稼无处生长,把岁月

挤得越来越窄。蚂蚁

颗粒无收,借一根骨头饱暖

5

草裙掩映廉耻

青春无度,挥霍

已成夜半主题

裙摆上,褶皱的梦

几许风烟掩盖年轮

真实或不真实的

琼浆玉液浇灌情欲

觥光交错,尊严

顺流而下

蚁胆

城市的轮痕,凌乱了

洁白的斑马线。车流汹涌

一波波推向城市心脏,蚂蚁

路过午时三刻,把生命

演绎得精彩绝伦。它不知道

这条城市的动脉,曾让

许多生命戛然而止。独自在

自己的视野里迈着方步

雄鹰凌空,翅膀下

风声震耳欲聋。它可以不遵循

七月一日后的交规。不像

没有翅膀的蚂蚁,它的居所

天空海阔,云朵不可

能撞伤翅膀。被一只闯

红灯的蚂蚁震惊。飞翔的姿势

足足向下滑动了三尺

风至高而下,怂恿

静卧的洋槐。时间爬满树干

枝丫伸向尾气弥漫的天空

绿叶遮掩下,这座城市

不为人知的痛楚,摇头晃脑

抖落春天最后一缕嫩柔。蚂蚁

闯过红灯,被一树翠绿掩埋

蚁志

蚂蚁隔空三尺,叫喊

巢穴前明月,秋夜

霜降纷纷,冻结

渐入膏肓的顽疾。最后一群

撤离乡村的人流,淘走

蚂蚁撕心裂肺的呐喊,他们说

在人云亦云的城市,能听到

乡村噗呲噗呲的心跳

残菊撕咬月光,清风

拂起烟尘,破碎的时间

雪般落下。衣衫裹不紧筋骨

触须适合诗歌颂扬。蚂蚁坚守

自己的泥土,把这片荒凉

装进思想。它的明天

怀念是绿叶下的蛋,没有人情冷暖

孵化不出乡村朴质的情节

送走黑夜后,蚂蚁攀临

清晨第一缕阳光。苍凉的土地上

麻雀漫无目的,翅膀宛若

尘埃里的瓦片,压折

高飞的梦。烟火销声匿

蚂蚁撞开渍冷的朝霞,秋色漫出

搬不走的水缸,人们

冷峻的脸色顺流而下

      

      

      

一只红蚂蚁爬上窗台weixin◇吴剑

1.一星橘红,慢悠悠爬上窗台。

像寻找多日的意象。

红得鲜亮,也红得有些无奈。

2.寻觅。

心情总是不适,而且开始发霉。

霉芽怒长。像丛林,覆盖晴朗日子。

3.恍惚间,蚁影涌来,舞着大螯,撕咬肌肤和目光。

骨缝里,痛并叹息着。

4.阳光正好。花朵怒放。

蚂蚁爬进花心,跟蜜蜂和蝴蝶一道,在花蕊上拼命采撷。

花枝乱颤,比风刮过时还要剧烈。

阵雨突来,在阳光中打结,在花朵上流连。

5.而现在,一星橘红爬上窗台,在阳光的扉页上驻足。

那么干净,那么自然。

我忽略了门外的喧嚣,忽略了那些龌龊的影子。

红红的触须轻摇着,像两根天线,探触着现实,也探触着生命的纯厚与凝重。

面对一星橘红。缩水的词语开始长芽。

    

黑蚂蚁

weixin

◇杨高

亘古的行者,在脚印里寻找浅浅的梦。

小小的背影,离家已经很远,山路没有记载行程。靠泥土取暖,生存的逻辑,留下瘦小的推论,证明不了那些年,一心要出走的缘由。

风中来,雨中去,不停地穿梭四季,任由风从思绪的缝隙处吹过,任由雨在指缝间滴落,终究走不出一条愁肠的弯曲。

乌云黑雨周而复始。最初的梦想,被现实的残忍支离破碎。

独自在苦难中泅渡,数不清的日子,为了一粒掉进陷阱的米,心底深处弥漫出来的信仰,显得渺小。

从拯救一粒米开始拯救信仰,把村庄背在背上,秋天的天空,总触摸不到摇曳着的果实。一声叹息,在时间的枝头上显得沉重。

再经不起一粒米的折磨,再无法抵御病魔的浸入。只能像蜗牛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行走。只因一个个脚印,组成了生命最单纯的意义。

黑蚂蚁不愿停下脚步。爬坡,一心要到达地势的最高点,试图顶天立地。

事实上,它一直在走下坡路。路途遥远,它在自己的思想深处不止一次两次迷茫。梦与现实的落差,被潜伏在体内的欲望,一次次拉大。冷暖,都被灼伤。爱恨被一身的黑色逐渐消瘦。黑蚂蚁本身并不美丽,满身黑漆漆的累赘,还要抵挡生命里最无情的风雨。

它渗透到脚印里的汗水,穿越了千山万水后,依然流淌成不被理解的伤痛。

黑蚂蚁还得有勇气继续走向去。扛着饥饿的信仰,在背井离乡的道路上,哪怕颠沛流离,形单影薄。

它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向上,而不是向下。它不怕背负更多的汗水和更重的压力,它会选择一条向上的路继续行走。

它信仰高山!即便高高的山,依然给不了它像骏马一样奔腾的蹄。

它信仰太阳!即便高高的太阳,依然给不了它像雄鹰一样飞翔的翅膀。

黑蚂蚁的身体里,也流淌着一股不服输的血液。

蚂蚁诗话

(外一章)

weixin

◇刘荣彬

1.在潮湿的窗台上,它们偷窥我。

是不是我与它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相似之处?

日出月落,或阴晴圆缺,且让一切在进行中进行。

偶尔,我也偷窥大千世界,是是非非,你你我我……

2.或许是一只,一群。

我扔在楼道的蟑螂不见了!

当然,蚂蚁带给我些许的不便。

从心底,我原谅了它们。

世事不可一成不变。

为冬天的蓄积,不论骄阳或是风雨,劳力者勇往直前。

没有白食的午餐。

给它们蟑螂,我必将遭到蟑螂的谴责。

3.仰望:高处的屋檐、大树的枝干,高空的星座、明媚的月光与太阳。

仰望,为不可低下的灵魂;仰望,为身上涂满的油彩。

潮湿处,只有仰望才能释放生的活力,才能活得更加真实富足、多姿多彩。

路上的触须,为后来者奠下基础。

4.花房里的花朵能否绽放出醉人的芬芳与拥有致密的茎干,取决于接受多少阳光雨露的洗礼。

不经历坎坷与千百次的试探,蚂蚁,留着触须何用?

许是水,许是火,即使粉身碎骨,走一遭,是梦,总会实现。

5.在一张绿色叶片上,你看到河流和帆船。

晃悠悠的叶片,载着你的歌你的舞。

在路上,风和雨,是你歌舞的伴奏。

6.风。闪电。雷鸣撕破寂静的荒原。

草丛裂开又聚拢。清洁工,你的触须微微荡漾。

在低处活着,并快乐。

掌心的蚂蚁

将一只蚂蚁迎接到我的手心,我没动,它没动。

我们如此和谐,直到下午的光线,慢慢沉入水里,直到月亮,升上高空,四野发白。

你知道我手心的蚂蚁,细如尘埃;也知道,茫茫四野,我们细如齑粉。

相互对视的两只蚂蚁,目光如炬。

相互对视的两只蚂蚁,勇敢前行。

            

与一只蚂蚁读书

    

◇林小会

一只蚂蚁爬上了我的书,这是一本放在草地上的书,在这个清丽的早晨。

如果不能以一种享受之姿来阅读一本书,对于一个早晨的美好来说,无疑是一种暴殄。我找来一块垫子铺在草地上,太阳恰到好处地躲在薄薄的云层中,却不妨碍空气的澄透。这个季节,正是蒲公英的青春期,一枝枝茎杆托举着黄色的花朵,就象顶着一个个小太阳;凉风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伸出轻柔的手指,抚过蒲公英的脸庞,我祼露在外的脸和胳膊,也得到了丝丝缕缕的眷顾,脚下的草顺势在我的脚面上偷偷拂过。我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叫好,为这天气。还有什么比在暑天里享有清凉更惬意的事呢?我摊开一本书,权当不辜负这晴好的天。

一只蚂蚁,就在这个时候,爬上书来,在我刚开始阅读的时候。

这是一只细小的蚂蚁,远不及平时看见的一般大,我发现它时,它刚好在书的页眉处,在那样的一片空白处,好象正在做起步前的准备,也或许是在酝酿朗诵前的情绪。然后,它开始了在书页上的姿意行走。也许它以为这是一马平川,带着一腔的豪气,在它的领土上迈着随心所欲的步伐,指点着江山。殊不料这是一片山岭,沟壑纵生,丛林密布,一不小心,居然跌进两页书的夹缝里,这于它,不啻是一道深且窄的峡谷,它细小的脚慌乱地舞动着,在光滑的两壁上,书的夹缝让它伸展不开,我似乎能看见它惊惶的表情,我几乎要伸出手去,欲拯救它于这深深的峡谷中。它跌跌撞撞地挣扎着,翻转着,扭动着,不知道它呼喊没有,也不知道它是否在大口喘着粗气,或是淌着大汗。总之,它终于从那道深谷中爬上来了,来到了山岭上。

山岭上的植被,只有文字,这些长势各异,高矮交错,粗细不一,或平坦如草地,或蓊郁如森林,间或也有沙漠与河沟的植被。带着一鼓作气的激情,它毫无章法地翻过一个文字,又换着姿势攀过另一个文字,或者倒退着踏过那个文字,它在表现着它独有的,多姿的阅读方式。它会不会成为一只有文化的蚁类?或者说,它会不会成为一只了解异族文化的蚁类学者?

它在那些文字上翻山越岭,在那些文字上披荆斩蕀,在那些文字上开疆拓土。它在书上踩出无数条路线,终究开辟了一条回归的路径,它完成了在这片特殊山岭上的徒步,慢慢爬到书页的边缘,借着一片叶子伸出的援手,它终于回到了草地上,回到它熟悉的环境中去。我不知道它是否带去了一枝半叶,或是一粒沙砾,或者是一滴水珠,是否成为了一只与同类不一样的蚂蚁,或许,它什么也没有带走,它只是来找寻食物罢了,也不知道,这些食物是否如它所需。不远处,一群它的同类,正在争夺着一只苹果核。

我也闯入一片山峦,我的很多同类,也正在不远处,进行一场或声势浩大或琐碎细微的战事。

我是一个异类,跟那只蚂蚁一样。

      

蚂蚁之谜

    

◇孔亚莉

我老家那里有一座很有神秘色彩的坟墓,据说是蚂蚁一夜之间堆积而成的。有人称它蚁坟,也有人直接叫它叫花子坟。我曾亲自去看过那坟,虽不高大雄伟,但能一眼看出是一座坟头。坟后是一座林木青葱的小山,坟前有潺潺的小溪,有一片碧绿的草地。坐在坟前,可以看到发耳大屯上的云卷云舒,可以听鸟儿啁啾,可以享受清风拂过脸颊的惬意。我不禁赞叹:这地方果然是风水绝佳之地。

同行的老蔡说,好什么?这风水早被破坏了。于是他讲起了关于这蚁坟的故事——话说当年有一对父子行乞到此,父亲饥渴而死,儿子也奄奄一息。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群黑压压的蚂蚁大军迅速叼来泥土将死者掩埋,很快就形成了一座坟头。而坟前也凭空流出了一股清泉,甘甜清冽,儿子喝了泉水后,陡然有了精神,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后就离开了。

据说这坟形成的当天,下面的寨子里就鸡不鸣、狗不叫,小孩却夜夜啼哭。村民们急了,请了最有名的阴阳前来查看,阴阳拿着罗盘找到了这座坟,发现这坟便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大家便七手八脚地把这坟刨了。可第二天寨子里依然鸡不鸣,狗不叫,孩子照样啼哭不止。等大家再来看这座坟,它竟然又恢复原状了,似乎从未被刨过。如此几番,村人实在没辙,只好计划着搬家。可无巧不巧,村里的一个老人赶集喝醉了酒,走到蚁坟这里便倒头睡下,半夜里醒来,听到有两人在说话。正好议论的是村人挖坟这件事,一人说:他们这样挖下去也不行啊!另一人说,没事,随他们挖,他们能挖,我们能长,看是他们挖得快还是我们长得快。我只是怕他们两个人拉拉扯扯。

回去后老人把昨晚听到的奇怪对话说给村人听,大家又找那阴阳询问,这拉拉扯扯到底是什么?阴阳一听笑了,说这拉拉扯扯就是锯子,说明它们怕锯子。于是,阴阳拿着锯子,带着村人去把那坟的龙脉给锯了,从此,人们得以安居乐业。

我很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首先人们刨坟时并未看见尸体,那尸体哪儿去了?其次,那小小的蚂蚁如何能一夜之间垒起一座坟头,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似要回应我的质疑,脚上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蚂蚁。与我平常见到的小黑蚂蚁不一样,体积是小黑蚂蚁的好几倍,如锯齿般的巨颚向我耀武扬威。这么大的蚂蚁,如果数量够多,想要一夜之间垒起一座坟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但它们怎么会自发的,齐心协力地共同完成这样一份壮举呢?

见我有这么多疑问,老蔡用草尖戳了一下我手中的蚂蚁,问我有没有见过蚂蚁赶集。我说当然见过,我家门前的大树下常会有成群结队的蚂蚁,浩浩荡荡像一条条掉落在地的黑毛线,那便是我们通常所说的蚂蚁赶集。蚂蚁赶集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蚂蚁秩序井然,去的和来的各走一边,互不相干,互不拥挤。往回走的蚂蚁,嘴里都咬着大大小小的食物。去的呢,虽行色匆匆,却不争不抢。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停下来和赶集归来的同伴碰碰触角,也许是像我们人类般打招呼吧?或是询问货物的多少,或是询问集市的远近,或是……但他们往往碰碰触角就走,绝不堵着后面的蚂蚁。咦?难道这些蚂蚁都接受过最好的教育?

老蔡笑了,说:“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接受过最好的教育,但我知道蚂蚁王国也跟人类世界一样,等级森严,出来工作的这些蚂蚁是工蚁,它们负责寻找食物,抚育幼蚁,修建蚁巢。那蚁巢里沟壑纵横,建筑节次鳞比,有环形的大道,像是我们的高速公路,有纵横交织的街巷,有育儿室,有住室,有粮仓,有蚁后的宫殿。其结构之复杂,做工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

哦,我孩提时代会到处寻找蚁巢,找到后,便开始挖掘,希望能探测蚁巢的秘密。可因为我挖掘的粗鲁,每次都将蚁巢全部捣毁,没看到环形的大道,纵横交错的街巷,也没有看到粮仓和蚁后的宫殿,更没发现什么蚁王,只看到白花花的蚂蚁蛋,看到惊慌失措的蚂蚁扛着蚁蛋四处逃散。

老蔡点点头说:“对啊,它们有一种本能,会首先考虑种族的繁衍,而蚁蛋是它们的后代,里面也许还有新的蚁后呢!你知道吗?蚂蚁也像其他动物一样会迁徙,但当蚂蚁的迁徙大军在遇到河流阻挡去路时,它们会紧紧抱成一团,形成一个大圆球,然后滚进水里,随波逐流。众所周知,蚂蚁是不会游泳的,外层的蚂蚁注定要被水淹死,在它们决定采用这种方式渡河的时候,外层的蚂蚁就注定要面对死亡,但它们总是让蚁后在最里层,然后所有的工蚁便从容不迫的,有条不紊的按顺序一层一层的裹成巨大的圆球。整个过程没有慌乱,也没有争抢。在渡河的过程中,外层的蚂蚁被水淹死,被水冲走,但每一层裸露在外的蚂蚁都依然紧紧抱成团,为里层的蚂蚁赢得生存的机会。最后,总有一部分蚂蚁顺利过河,于是蚂蚁的足迹无处不在。由此看来,蚂蚁有他们的语音,有他们的文明,有他们的纪律,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就像它们为什么要掩埋这具尸体,我们人类也无从知道一样。”

这时,又有两只大黑蚂蚁爬上我的鞋背,我赶紧放下手里的大蚂蚁,和老蔡起身离开,生怕因误闯了它们的领地而遭到群蚁的报复。

      

蚂蚁

    

◇郭琳

回到乡村,一支蚂蚁队伍挡住了去路。

我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独自观赏着这些细小可爱的精灵。它们忙忙碌碌,来来往往,像繁华街市的人流。有的迎面擦肩而过,形同陌路,各走各的;有的稍着停留,用触角相互触碰一下,像遇到熟人或朋友,互相打声招呼,然后相继离去。

它们在为生活而奔忙?还是在寻找回家的路?我不得而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蚂蚁赶场”!

我不知道,在蚂蚁社会里,有没有贫富悬殊?只知道蚂蚁的世界,没有昼夜之分的,它们各自的分工也有所不同。那些工作在社会最底层岗位的蚂蚁,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总是不辞辛劳的忙碌着,奔波着。在工作中,它们安分守己,坚守自己的岗位。尽管灾难随时会降临到头上,生命岌岌可危,它们是来不及顾忌生命安危的。

也许,这就是蚂蚁自身的命运!

记得小时候,总爱扒在地上玩。见到蚂蚁扛着蚯蚓往蚁穴里拖,便捡起一根小棒,或放一块小石头,阻断它们的去路,考验它们能否找到回家的路。蚂蚁见到自己队伍遭到敌人破坏,一时没了方向感,惊慌失措,乱爬乱窜。看到蚂蚁乱了阵脚,我暗自得意,仔细的观察着它们的动向。蚂蚁似乎在到处寻找,联系伙伴。遇到同伴的时侯,用触角轻轻碰一下,相互交流,相互鼓励。没过多久,找到了一条畅通的路径,重新聚集在一起,扛着蚯蚓绕过石头,继续行翻山越岭。

面对这些弱小的群体,那时的我是强大的。只要将脚轻轻一抬,几只或几十只蚂蚁在我脚下,立即粉身碎骨。正当我想杀死蚂蚁的时候,耳边响起长辈们爱说的一句话:“蚂蚁也有心肝五脏,何况是人?”

那时,我以为蚂蚁真有心肝五脏,立即停止了施暴行动。看到那些无辜细小的生命,我害怕它们的心脏停止跳动,变成厉鬼我索命。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才知道蚂蚁属于昆虫类,没有心肝五脏。所谓的“蚂蚁有心肝五脏”,是指蚂蚁也有情感,重情重义。长辈们用这句话勉励后人,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像蚂蚁一样团结一致,战胜困难。别看蚂蚁头那么小,只要聚集在一起,能将比自己个头大百倍,甚至千倍的食物,浩浩荡荡的运走。它们这种不怕艰难险阻,克服重重困难的精神和智慧,不得不让我为之感叹!

曾经的自己,像蚂蚁一样奔波劳碌着。每次遇到困难,总是沮丧着彷徨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蚂蚁的存在与否,似乎早被我遗忘。

如今,再次面对蚂蚁,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弱小,蚂蚁则是那么强大。

是蚂蚁力量大吗?它们哪里来那么大的能量?

不是蚂蚁的力量大,而是它们能齐心协力,团结一致。俗话说:只要力往一处使,蚂蚁也能搬泰山。一只筷子容易折,十只筷子折不断。

蚂蚁这种团结的精神,让我想起了一首歌词: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王小毛    

◇叶子

      01  

年夏天的这场大雨说来就来。地里的玉米秆被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辣椒地里的辣椒瞬间埋在泡得松软的泥土里,辣椒杆突然变得矮了一截。

王小毛找出家里仅有的三个盆,挨个摆在漏雨的地方。雨水顺着屋顶稀松的瓦片往里漏,滴滴答答一会儿就接满半盆。煤火上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翻滚着,看到甑子里的包谷饭蒸熟了,王大毛把甑子抬过来放在桌上,弯腰从桌底抬出一罐酸菜,用木瓢舀了几瓢倒进火上的锅里。

王二毛正蹲在地上剥煮熟的洋芋。头上的两个羊角辫一边高一边低,用两根毛线歪歪扭扭地绑着。自从妈妈去世后,梳头洗衣就是姐姐王大毛的事,做饭时可以帮着姐姐打下手。

门被重重地推开,王小毛的父亲老王头背着一背箩满满的辣椒走了进来,从头到脚都是湿的。沾满泥土的马褂紧紧地贴着身体,脚上的草鞋里装满了雨水。

三姐弟赶紧起身,帮父亲把背箩接过来倒在墙角,让父亲坐在小板凳上休息。

王小毛找来一块破布,帮父亲擦去脸上头上的雨水。

“爸爸,你咋不早点回家,这雨都下了好久。”王小毛提着布鞋给父亲换上。

“红辣椒全部摘回来了。李二叔家的辣椒全被水淹了,这老天!”老王头没有说下去。

二毛从筷箩里拿出四双筷子,舀起四碗包谷饭,把酸菜和烩洋芋抬上桌。

老王头把板凳抬到矮桌前,和三个孩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老王头吃了三大碗。

      02  

老王头病了,头痛,发烧,昏迷。

王小毛把村里的医生请来了,医生说:“淋雨太多,重感冒,吃药不好,就要输盐水。”

老王头坚持不吃药不打针不输盐。他说:“拖哈会好的。”

过了两天。

老王头高烧的次数越来越多,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吃不下饭,一天只喝半碗玉米糊。

三个孩子慌了,找到幺叔,并托人代口信给邻乡的伯伯和舅舅。

等到三个男人请来医生时,老王头的脸已呈现暗红色,身上开始长红色的小疙瘩。

医生皱皱眉说:“只怕输盐水也不管火了,你们送他去县城,怕是伤寒病。”

医生走后,三个孩子躲在屋檐下小声地哭,像暗夜里的小猫在叫。

在某个赶场天,伯伯、幺叔和舅舅把老王头放在人声嘈杂的拉货车里,医院。

医生们为老王头作了全面检查。一个主任问道:“你们带得好多钱来?”

没有人回答。

主任严肃地说:“血库里的血用完了,要医的话,只能输你们直系亲属的血,这样也省钱。你们同意了再来找我。”说完转身离开病房。

三个男人商量输血还是不输。不输,老王头的命会不会保不住;输的话,若把自己身体的血输光了,做不倒地里的活路怎么办?

思前想后,大家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也是大事。再问问老王头的意见,老王头当然不同意大家为他输血。

于是大伙抱着用草药试试的态度,决定回家。

      03    

王小毛是在两年前失去妈妈的。一向健康的妈妈身体突然垮下来,腿上长满青疙瘩,一抓就流血不止。那次妈妈去远处背煤,快到家时在路上开始吐血,村里人见了,把妈妈背回了家。

后来妈妈走了,大家说她得了白血病,治不好的。

有一次小伙伴们趴在地上玩弹珠。王小毛输了,没有弹珠还给邻居李小宝。李小宝不依,说愿赌服输,你不得赌本还和我玩,没妈的孩子没人教是不是?

王小毛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没说一句话。

从此王小毛走路时宁愿绕道,不从李小宝家门口路过。

还有一次,小伙伴们在玩石头砌房子的游戏。

几只小蚂蚁爬过来,王小毛从家里拿来玉米面,放在小蚂蚁经过的路前。大家都围过来,饶有兴趣地见识蚂蚁们怎样齐心协力把玉米面搬到自己窝里。

李小宝走过来,问大家在看什么?

王小毛转过身不搭理他。

李小宝弯下腰,发神经似的大叫:“好大一窝蚂蚁,踩死它!”于是抬起脚一阵狂踩,蚂蚁们死的死,逃的逃,最大的两只也没能幸免于难。

王小毛握紧拳头,满脸通红。趁李小宝不注意,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后来,老王头亲自上门道歉,赔偿李家两颗门牙的医药费。

      04

老王头从县城回来后,一天比一天瘦下去。

草药不管用,西药也不管用。一个多月后,老王头走了。

乡亲们你五元我十元,东家送包谷西家送白菜的,由叔叔和伯伯出面,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老王头埋了。

叔叔、伯伯和舅舅坐下来商量三个孩子的抚养问题。最后决定王大毛跟大伯,王二毛随舅舅,王小毛和幺叔家住。

舅舅和大伯家离得远,王小毛见到两个姐姐的机会越来越少。

幺叔对小毛说:“你好好读书,只要你读得倒,我砸锅卖铁也要供你。”

王小毛不是读书那块料。

一年级读了三年,二年级读了两年,三年级勉强考上,在四年级考五年级那年,王小毛的语文数学都在五十分以下。

九月份开学报名,幺叔和幺娘说好说歹都不管用,王小毛打死也不去读书。

那一年,王小毛已经过了十五岁的生日。一年后,大毛和二毛也都嫁为人妇。

      05  

十七岁时,王小毛出门打工。

小毛识字不多,在外面走南闯北的日子,他担心自己吃亏。思来想去,决定找个可靠的人跟随他。

王小毛开始讨好同行的王大钱。王大钱是见过世面的人,看见王小毛对自己服服贴贴的,心里已明白几分。他拍拍小毛的肩,大声地说:“一笔难写两个王字。小毛你也是我王家人,有什么事我为你作主。”

王小毛觉得那晩的灯光比平时亮了许多倍。

王小毛在工地上干体力活,一天能赚一百多块。一发工资,小毛就把钱放在随身携带的布口袋里。王大钱看了,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钱是不能乱放的。我有一张卡,送给你用。有钱你就存在这张卡上。”

王小毛忙摇头:“不行。万一卡丢了怎么办?我的钱不就打水漂了。"

王大钱一拍屁股:“这还不简单,卡我替你保管,丢不了。再说,丢了我又用我的身份证补卡嘛。”王大钱找来一张纸,小心地写下卡号,把纸条交给王小毛。

从那以后,王小毛就三百两百、一千八百往卡上汇钱。刚开始时,王大钱会告诉小毛说现在共有多少多少钱了。时间一长,王大钱也没在这小事上浪费功夫,小毛也不在意。况且王大钱向他保证过:“这钱我们一分不要动,留着以后我给你讲个媳妇。”

      

06    

王小毛迎来了自己的媳妇,这媳妇是王大钱牵线搭桥的,他果然说话算话。

这女孩子年轻,模样还可以,比王小毛小十几岁。

王小毛很同情她。女孩的娘家人说,八岁时她发高烧,后来留下了后遗症。一发病的时候,口吐白沫,双眼紧闭,不省人事。等醒过来时,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昏倒过去。十二岁那年一个人在房顶玩,因为发病不记事从房顶上摔了下来,病情变得更严重。父母四处求医无效,只得买点药在女孩身边,经常吃药控制病情。

在认识王小毛时,姑娘的父母说:“小毛你若是真想娶她,就先把她的病医好再说。”

王小毛心里打起了算盘:你家医了这么多年都医不好,我又有哪样本事去带她医好呢。可嘴里却口口声声答应说好。

姑娘父母开始同意两人交往。等到生米煮成熟饭时,姑娘的母亲急了,认为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趁王小毛不在时,就找机会用手使劲捏女儿的肚子。后来王小毛担心事情不妙,就带着媳妇离开老丈人家。

      07    

瓜熟蒂落。王小毛有了自己的女儿,取名苗苗。

媳妇生孩子花了两千元,是小毛幺娘付的钱。苗苗生下来的那天夜里,媳妇的癲痫病开始发作。当时王小毛在餐馆里买了五个荷包蛋,端到媳妇面前,才吃完第一个,第二个鸡蛋还含在嘴里时,马上双眼紧闭,手指抽搐,小毛紧紧握住媳妇的手,不让她离开病床。

两个月后,王小毛带着苗苗来到幺娘家。看到苗苗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幺娘问是什么原因。

小毛说:“地里要人照管,她妈又经常发病,她还老是哭,不听话我就掐。”

幺娘把苗苗抱在怀里说,你们带不了让我来帮你们带。

一次小毛带媳妇来看苗苗,媳妇拿出一百块钱给幺娘,说是给娃娃买点奶粉。走的时候,为苗苗买了个布娃娃。

幺娘把小毛夫妇送上大巴车,千叮万嘱地说:"我就是苗苗的奶奶,娃娃在这里你们放心,回去好好过日子,种地,挣钱,过好了再来接她。”

      08    

这一次媳妇发病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长。

王小毛紧紧抓住媳妇的手,看到她的面孔变得狰狞,看到她痛苦地挣扎,自己却想不到任何办法。

天亮的时候,媳妇安静地躺在王小毛怀里,沉沉睡去。小毛拿起纸巾擦去床头的污物,给媳妇洗脸时,发现她的舌尖已被咬破。

媳妇就这样永远地走了,带着她十九岁的心愿。

丧事是幺叔、大伯和舅舅帮忙操办的。出殡那天,所有人都来了。王大毛带着三个儿子,王二毛带着一儿一女,幺娘背着苗苗,深一步浅一步跟在人群里。

七个月大的苗苗很听话,往日从不愿戴帽子的她,没有伸手去抓头上的孝帕,只是乖乖地打量着每个忙碌的人,不吵也不闹。

王二毛越哭越大声:“老天啊,你为什么这样不公平,你让我们失去爹妈就算了,还要让苗苗当个没妈的孩子。”

苗苗的外公外婆也来了。小毛记得每次打电话回去,他们总说忙,过几天再带药过来。看着两个老人哭得天昏地暗,小毛想以后他们都不用带药了。

李小宝和王大钱也来了。

王大钱递过来两去烟,李小宝和王小毛接过来,点上火。

李小宝说:“节哀顺变。"

王大钱说:“小毛,有什么困难给我讲。”

王小毛猛吸一口烟,呛得咳了两声。

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忘了当年往王大钱卡里汇钱的事,也忘了李小宝踩死蚂蚁的事,他想:地里的包谷怎么掰回家,花生和地萝卜放在家里哪个角落比较合适。

                

挂在窗前的

红睡衣

    

◇梦客啸天

你是小蚂蚁,我是小蚂蚁,他是小蚂蚁,我们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小蚂蚁。

——题记

      一    

盛夏,清晨,阳光明媚。确认已经怀上了二胎的康查玉有些喜出望外,她从衣柜里翻出了那件已经十多年未穿的红睡衣,用衣架撑开,准备把它挂在阳台上晒晒。

突然,康查玉感觉到捏着睡衣底角右手食指一阵生痛,像被针扎了一般。她迅速地甩了几下手,只见一只褐色的蚂蚁掉落在乳白色的地板上,正在苍皇逃逸着。康查玉见状,又是气愤又是嘀咕,她下意识地伸出右脚想踩下去,可当右脚上的那只粉红色拖鞋一亮了出来,她立即就把伸出去的脚突然缩了回来。那双粉红色的拖鞋,于她而言是吉祥的福音,她不想让一只可恶的蚂蚁玷污了它的圣洁!

粉红拖鞋是老公今年在外出差时给她带来的特殊礼物,虽然不昂贵,但却足以体现老公对她的一份真情。况且,收到这双拖鞋的那个晚上,正是她在排卵期半夜三更把正在办公室加班的老公叫回来的日子!

可是,当她看了一眼自己刚被蚂蚁戳了一口的手指头时,心头之恨愈发强烈。她回过头来,从茶几上抓起苍蝇拍,愤怒地拍了几下那只爬行在地板上并早已失去了方向感的蚂蚁。在硕大的苍蝇拍下,那只渺小的蚂蚁毫无半点抵抗之力,它只得孤寂无助地躺在地板上,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只有那几条纤细的腿和一张钳子般的嘴还在微微蠕动着。见此情景,康查玉顿时心生怜悯。蚂蚁也是有生命的,虽然可恶,但它不应该被自己的愤怒扼杀于此。于是,康查玉打开了窗户,用苍蝇拍托住奄奄一息的小蚂蚁,轻轻地把它丢在窗台下的花池里。

回过头来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康查玉放下了苍蝇拍,怅然若失地把那件红睡衣挂在了窗台的晾衣杆上。

红睡衣在阳台上随风摇晃着,阳光从明净的玻璃里穿透过来,暖暖的。此刻,康查玉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心里像又被蚂蚁戳了一口似的在隐隐作痛!

随即,她喝了杯凉水,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平静下来。然而,当她小心谨慎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时,她怎么也镇静不了,老是感觉屁股下面有只蚂蚁在蠕动。于是,她从备用药箱里取出了一小瓶医用酒精,把被蚂蚁咬伤的手指轻轻地浸泡在盛着酒精的玻璃杯里。

      二    

康查玉的老公复姓欧阳,身高一米六左右,身形瘦弱,手指细长,笔梁上架着幅小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又不泛文艺范儿,是个标准的公务员,在区政府某职能部门任文书,大概相当于括弧副科级之类的一个职务吧。因为上大学时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再加上文字功夫了得,再加上他脾气性情十分柔和,所以,自打来单位的那一天开始,便成了多任领导最青睐的红人,曾天忙得像只无头的蚂蚁似的,因此,人送外号“小蚂蚁”。平日里,只要“小蚂蚁”一走进办公室,他的十个手指就像纤细的蚁足般在键盘上舞蹈,除了到厕所排泄和上食堂进食的些许空当,几乎看不到他清闲的时候。

十多年来,康查玉早就已经习惯了老公“小蚂蚁”的这种工作方式。因此,被蚂蚁戳了一口的事情,她连电话也懒得老公挂一个,就找了本之前看过了几遍的育儿书籍重温了起来。

其实,那件久违的红睡衣,说具体点应该是一件孕妇装,是十多年前她怀孕时老公欧阳给她买的。

那时,康查玉和欧阳都刚参加工作,二人是在单位联谊的一次Party上认识并一见钟情的。康查玉是个小学音乐老师,瘦高,清纯,歌唱得好,在联谊会上一亮嗓子就把欧阳给震住了。而欧阳的名字,则经常出现在当地报纸之上,同样早就吸引了康查玉的注意力。

就在Party结束的当晚,他们交流了很多,感觉很投缘。于是,他们谁也不想离开谁,两人便情不自禁地走到了一块儿,并模模糊糊地确立了恋人般的关系。后来,他们相约去了一个叫“午夜时分”的咖啡店。那晚,欧阳牵了康查玉的手,并送给了她一连串唏哩哗啦的吻。

随后的日子里,康查玉的音乐课上得比往日更加饱满了,在课堂上她唱得也特别带劲。就连周五最后一节音乐课,她的激情也并未有任何减退的迹象,仍然显得兴奋至极。有一天,她在讲台上动情地唱着讲着,可后排有两个小男生老是低着头在玩什么!当她走过去一看,只见桌箱里放着一个废弃的输液瓶,里面装着两只黑色的小蚂蚁。它们在瓶子里漫无目的地爬着,时而触须相碰,时而用钳子般的小嘴互掐,时而爬上彼此的身体……两个小男生见被老师发现了,脸一下子红了。忽然,康查玉就想起了之前她和欧阳亲吻的镜头来,顿时,心痒舒舒的,似乎也有两只小蚂蚁在她的左心房里搏斗似的,她的脸也莫名地红了起来!

      三    

康查玉处理完学校里的事务后,心仍然崩崩直跳着。在一阵急促的心跳声中,她似乎没有了别的选择,不由自主地朝欧阳办公的地方走去。

欧阳的同事和领导们都已经下班了,与平时相比,整个楼层显得空荡荡的,只有欧阳办公室的门还开着,并隐隐约约地听见了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见此情景,康查玉的内心有点不忍心打扰专注至极的欧阳,生怕自己的突然造访影响了他的正常工作。她沉默了一会儿,并且想就此悄悄转身离去。可是,她的双脚瞬间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欲拔不能。于是,她只得静静地站立在欧阳办公室的门外边,火热的内心像爬满了蚂蚁的热锅。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战争似乎即将来临一般……

欧阳在停下来喝水的间歇,他嗅到了一股特别的气味。空气仿佛凝固了!但丝毫没有封锁住欧阳高度灵敏的嗅觉。

欧阳兴奋地把康查玉拉进了办公室,等不及关门就吻了康查玉的额头一下。顿时,凝固的空气一下子就着火了,办公室里的沙发烧得嗞嗞直响……

火熄灭之后,康查玉若有所思地用双眼紧紧盯着手足无措的欧阳,她的眼睛里似乎浸润着眼泪,泪花在闪烁,在滚动,既饱含着爱,也交织着恨,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玉,对不起!”“玉,对不起!”看着康查玉的眼神,惊慌的欧阳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随即,他又语无伦次地补充道:“康查玉,我爱你,我会对你负责的!”那声音的语速虽然有点慢,但却显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从门缝里溢出,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他一边信誓旦旦地说话,一边把纸巾递了过去。

此刻,声音在颤抖,手在颤抖,整栋楼都在颤抖。

“欧阳,我恨你!……”康查玉一把抓住纸巾,转身拔腿就朝楼下跑了出去!

不知所措的欧阳顿时六神无主,连办公室的门都顾不及关上,他立刻就追了出去……

当晚,他们在一起吃了晚饭,又在一起数了天上的星星。

那一夜,康查玉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她辗转反侧,后背上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疯狂地爬行着。只要她一闭上眼,仿佛之前饭碗里盛满的米饭和天空中悬浮的星星,一下子都变成了白色的蚂蚁蛋!

于是,她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恶心……

      四    

—个月后,欧阳和康查玉迅速地走进了婚姻的殿堂。洞房花烛之夜,想起了白色蚂蚁蛋,康查玉一阵一阵地恶心,呕吐……

又一个月后,欧阳给妻子康查玉买了套红睡衣!红睡衣罩着康查玉的肚子,她又一次想起了白色的蚂蚁蛋,那晚,康查玉依然恶心,呕吐……

十个月后,穿着红睡衣的康查玉有了可爱的小公主欧阳玉凤!

两年后,宽大的红睡衣静静地躺在了衣柜里,欧阳和康查玉成了房奴。为了一个像红睡衣一样宽大的蜗居,忙碌的康查玉没有精力没有时间去回想白色的蚂蚁蛋了。

五年后,红睡衣依然静静地躺在衣柜里,欧阳和康查玉又成了车奴。从此,小公主天天听着车上流淌的音乐去上学,康查玉衣然没精力去回想那白色的蚂蚁蛋。

十二年后,红睡衣终于见了阳光……兢兢业业的欧阳成了括弧副科级干部,如花似玉的康查玉成了魅力十足的女人,可爱的小公主开始上了中学,国家全面放开了二胎政策……可康查玉有些力不从心,她四处寻医调理身体,记忆中那白色的蚂蚁蛋依稀可见。

上个月一个星期三的午夜时分,从外地出差刚回到办公室准备加班的“小蚂蚁”突然接到了康查玉的“老公,今天我排卵了!”于是,一个外号叫“小蚂蚁”的削瘦男人手里拿着一双粉红色的拖鞋艰难地跑了一次马拉松,一个叫康查玉的女人又体验到了一次精子追逐卵子的快感……

今天,挂在窗前的红睡衣,又有了一双粉红色的拖鞋作伴,只是不知道那只被康查玉拍得晕头转向的褐色小蚂蚁,在放进了花池之后能否得到重生?

此刻,康查玉透过晶莹的玻璃杯,她清惭地看见刚才被蚂蚁扎了一口的手指,变得像只变了形的鸡爪。于是,内心一阵恶心,随即,她又想起了记忆中那白色的蚂蚁蛋,竟然一下子呕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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